艾丽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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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/0208 深山雪藏 [慕容白]

行木FxaSer:



会天大雪,南疆不得已扣门于山中一户人家。那户人,门前无雕梁画栋,只挂一盏外表褪了色的灯笼,在大雪中额外醒目。


他扣门,不一会儿就有人来为他开门。南疆为主人家的毫无防范之心而稍稍动容。但最令他印象深刻的,是那个人。


那人衣着淡绿衣衫,衣袖处又是墨绿色,如同不禁意间染著而成。墨发披散,淡淡的容颜在灯笼的柔光下缓缓散开,如一朵莲花的开落。


随后南疆回过神来,道:“路过此地,不料天下大雪,请先生通融。”


那人稍稍打量着他,随后道:“请进。”


南疆随着他进入大院,这家人不像平常人家般在院里种种花草,大院里只是俨然立着一个亭子,白亭边缘处用朱红勾勒,在满天大雪下格外好看。


然后进入大堂,檀木香袅袅,似绕梁般。一张桌子,几把木椅。大厅内也是同院中一般,简单而不失雅趣。
那人道:“户庭简陋,当初搬进时没想会有客人到访,所以今晚委屈先生屈身于此。”


南疆笑道:“已经很好了,谢谢。还没请问先生大名?”


“慕容白。”


南疆心下一震,慕容白慕容公子,没成想在这儿会遇到他。


慕容白也看出了他的犹豫,道:“先生觉得不妥的话,尽可出去。”


南疆嘴一抽,这雪愈下愈大,出去不出一个时辰就被埋于山中,倒不如在这里碰碰运气呢。况且南疆这十几年全凭一个直觉,他相信慕容白不会害他。


于是南疆笑道:“在下南疆,麻烦慕容公子了。”


随后慕容白也没说什么,只点了个头,就出去了。


‘恶贼慕容白,逆天改命,杀三百余人,屠其全族,作恶多端。


然,不老不死,孑然一身。’


江湖里到处流传着关于慕容白的罪行,但慕容白的那个年代,已经过了几十年了。不老不死,想必是真的。南疆不禁打了个寒颤,想着等明天雪一停,就立马告辞离开。


但这一场雪,一下就是半个月。


经过几日,南疆发现慕容白其实并不像人们口中而言那么穷凶极恶,但也不敢有所松懈。南疆发现,慕容白平时最常做的事情,是端着一壶茶坐在亭中。有时吃茶,有时又望着它。


那日南疆透过窗纸,看着慕容白一袭青衣坐在亭中,一旁的清茶还冒着腾腾热气。慕容白似乎在 发呆,但远远看去,真是像画中一般。


于是南疆情不自禁地出了门,走到那亭中。


慕容白察觉到他走来,定定地看着他。南疆一笑。


“慕容公子好雅趣。”


慕容白只是一闭眼,然后睁开,缓缓地为那位客人倒了杯淡茶。


“多谢。”


南疆看着一院的银装素裹,莫名地开始为这个男人感到悲凉。


突然慕容白问道:“请问,现在贞观几年?”


南疆道:“开元八年了。”


慕容白默然,看着南疆抿茶,自己却没有喝的打算。突然他说,“一时之间,先生恐怕不能离开了。”


南疆沉吟,“不急。”


然后他看着慕容白一脸疑惑,笑道:“我信得过慕容公子。”


慕容白不语,只是给自己倒了杯茶,茶香袅袅。


人道是,深山雪藏,孑然一身。





慕容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能看到那个人,那人总是站在他身旁不远处,看着他。但似乎出了他慕容白一人,再没有人看得见他了。


慕容白少时就被定为慕容一族的少族长,那时的慕容家风光无限,是个人声赞道的名门望族。可但凡是慕容家的人,都活不过三十岁。慕容白见过族内的几个前辈,在二十七八岁时身体就开始急剧下滑,越往后身体上的痛苦就越来越大,虚弱与疼痛,足以置人死地。


当慕容白过了二十五时,他发现那个人开始离自己越来越近。那一天,他看见那个人向他走来,一袭浓浓的墨绿色衣衫,长发散肩。


“为什么不告诉他们?”那个人问。


慕容白手指一动,就这么抬起头看着他。他与那个人,有着一模一样的脸。


“慕容白,你可知道我是谁?”


慕容白不语,突然时间变得很静,空气似乎变成了水汽,慕容白怎么也不会忘了那一个晚上。幼时的他,贪玩独自进了后山禁地,在镜花水月中看见了那个男人。


那时他也是这样,墨绿衣衫,墨发如丝,看不清脸。天是亮白的月,地也是涟漪的月,那个人似乎就站在湖中央,安静地,看着他。


慕容白愕然一回首,那人又到了远处。


后来因为身体的原因,慕容白受了伤,伤在他的左手,当时正值冷冬,受了寒潮,静修时疼得钻心。
当他一晃眼时,那个人走到他身旁,他也停住了手中的笔,抬头看着他。


“慕容白,你活不了多久了,”那人用一副高傲的神情盯着他,“倒不如此刻杀了自己,一了百了,免得活活痛死。”


慕容白抿唇,“不。”


“你知道的,该怎么长生不老。”语毕,水洞内静得出奇,随着一滴水珠的滑落慕容白颤了颤眼睑。


慕容白突然笑道:“你跟了我十几年,就为了解除封印。你还真是……妖魔所化。”


那人突然笑了,“我是你的心魔,亦是你的心。”


慕容白摇头,继续执笔,道:“你不是我,我也不可能成为你。”


那人突然抓住他的左手腕,发狠道:“你若不是我,怎会容我在你身边?三十岁将至,你就甘心就这么死去?”


“我不是你!”慕容白吃痛,推开他,“慕容一族,向来如此。”


那人看着桌上的表字,扯出一个笑容来,“普度众生,解救世人……哈,你死了,你的众生都还活着呢,你甘心吗?”


“你天赋异禀,他日必能成大才,你就甘心因为这家族诅咒而死?”


“你死后那群村民可还记得你?活此一生就为了守护几个乡野村夫?慕容白!你可甘心!”


慕容白骤然闭眼,手中的笔握得紧了。


“心魔!你乱不了我!”



慕容白淡然一笑,那些事仿佛还发生在眼前。殊不知,此刻已到暮时,冷茶冷雪,雪仿佛愈下愈大,自家的屋顶上堆着厚厚的雪,手指露在外,只觉得冰凉。


“慕容公子?”


慕容白回过神,看着那位客人,略带歉意地笑了,“适才是我怠慢了。”


“公子可是想到了什么往事?”南疆拢了拢袖子,因为之前喝了杯热茶的缘故,倒也不觉得冷。


“陈年旧事……只怕是太旧了……”慕容白喃喃。


慕容白想,从第一次见到那人起,就是这样了。也恐怕,只能是这样了。


慕容白突然问那位客人,“古书中道,有一妖魔,因心而生,蛊惑乱其心智,凡人若染,死后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

“上古异物,南疆未曾得见。倒是听老人家说,但凡染此魔,必是罪孽深重之人。”


慕容白偏头,思考了片刻,道,“今日谢过先生指点。”遂起身。


南疆望着那背影,淡绿色在皑皑白雪中额外显眼。


孤亭,矮房,淡绿衣衫,鹅毛雪。





那次擒虎妖,耗了他大半元气,旧伤也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,疼得要命。但也不是第一次了。慕容家的人,性格懦弱者会提前了断自己,但他不是,他慕容白是族长,只能忍着熬过去。


每次煎熬之时,那人就会出现,在他耳边絮叨。那人说,只要自己信他,便许他长生。


自己怎能信他。他慕容白,又怎能长生。


生在慕容家,就是自己的命数;生不过三十,也是自己的命数;幼时遇见那人,也是自己的命数。生死有命这句话,是他一直都被教导的。怎么可能因为那个人,因为自己的私欲,而有违伦常呢。


那个人又在他耳边叫喊,慕容白不愿看他的脸,气急时,拔剑相向,与往常不同,那人这次并未躲开。


刺中肩膀,剑被那人紧紧抓住,手染血色。


收不回,倒被那人带着,刺得更深。


慕容白听见那人问自己,“慕容白,疼吗?”


“疼吗!”


他松开手,向他喊着,“够了!不要再说了!够了!”


“旁人道那是命,但你慕容白可是真的认命?”


慕容白退后几步,眼神涣散。


“心魔……乱我心智……”


一时间,疼痛接踵而来,仿佛洪荒,要将他吞没。


他查阅古书,方知那是心魔,也后怕于自己的结局。近来疼痛越发频繁,往往是梦中惊醒。醒后四下无人,空有这一池死水与亘久不变的冷气。


每每醒后都能见着那人。家族亲缘疏远,慕容白可悲地想,活这一遭,与他私交最好,倒不知该笑该悲。


“你就这么甘心活活疼死?”


“你可信我?”


“随我一起,长生不老。”


是啊,那人是长生不老。世世为魔,不老不死。


“大道……不公啊。”慕容白笑道。


此刻已是,琉璃火,未央天。灯前烛影,窗外飞雪。细想起来,往事如云烟,真恍若隔世也。





“先生可有空陪我共酌?”


慕容白站在门外,南疆有些受宠若惊地开了门,连忙答应。走到亭中,却见并不是前几日的清茶。


“原来公子也要饮酒的。”南疆开玩笑般地说。


慕容白只是笑着,各倒了两杯。两人随着四周的风雪一起高谈阔论,白白绒雪,衬出三分醉意。


于是南疆开口道,“今日得见公子,才发现不像是世人所说那般。”


“他们说得也没错,”慕容白笑道,“是我当初信错了旁人。”





“慕容公子!”


他回头,看见族内的几个晚辈在叫他。环顾四下,尽是些人。平常的村民,族人,全都围着他,全都被天上的黑气围绕。


“慕容白!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!”


慕容白走上那几阶梯,仰起下巴。看着那群人从疑惑到谩骂。最后黑气压身,死得好不惨烈。那耳边的惨叫声,仿佛惊破天穹。


黑云压城,城破了。


石台上,慕容白伸手拿过悬着的葫芦。


上为天,下为地,无能为天命。


“逆天改命,我自逍遥。”


他说。


脚下森森白骨,只着墨绿衣衫,三千发丝。


夜里醒来,慕容白又回到了鹅毛大雪的深山中。前几日孤亭饮酒,南疆告诉他有一个办法,可以令他死去。但极难,需一人御剑,以万剑刺之其身,随后立马冰封于万丈雪山之中,不消三日,便消逝于世。但另一人必须是自愿身亡,否则便前功尽弃。


慕容白只穿着内衫,脖颈露在外,倒令他清醒不少。深山隐居,但过的每一天,都好似在回忆从前的日子。他就是个过去的死人,明明没有什么舍不得,却还是被拽着活下去。


他不说。


他自幼时便无兄弟姐妹,苦于练功,少时父亲去世,前辈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去,仿佛在昭示着他最后的下场。但他看得见那个人,那个人生得可怕,总是一介薄衣,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他。他不愿告诉别人,无非是因为内心可悲的私念。


后来才知道,那个人和他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。那时他就隐隐觉得,那个人会毁了自己。于是他便翻阅古书,查询灭心魔的方法。


随着身体越来越虚弱,大期将至,也是这人。这人就看着他,却不再是远远。慕容白第一次触碰他时,感觉到冷。可每次夜里醒来,也总是这人,仿佛在以另一种不怀好意的方式陪着他。


渐渐的,他的虚弱不言于表,以往守护的村民也用另一种眼光看他。他仿佛真的如心魔所说,不甘。


他想争,他不甘心。于是他信了心魔。


但是他不后悔。可他不说。当初他没说,死后也不会。




 


那日亭中饮酒,南疆曾问他,为什么要这样做。


“这长生,不是我的。”慕容白道。


杯中酒是冷的,慕容白从容饮下,指若削葱根,倒真应了,芊芊公子,温润如玉。


南疆笑道,“只可惜,不能听一听公子的故事了。”


“来生……”慕容白微醉,摇摇头,“可惜我没有来生了。”


南疆一顿,不知该怎么接下话,只能将杯中酒尽数喝完,同慕容白一起望着这漫山的大雪。


山中已过几日,马上就要到约定的期限了。南疆有些迟疑地敲开了慕容白的房门。


“期限将至,公子现在反悔还来得及。”


慕容白请他坐下,桌上摆一香炉,缕缕青烟,腾腾而上,似鱼往上游。


“说过的,就不反悔。”


慕容白道,“那日我被困于自己的身体里,什么也看不见。那个人杀我族人,放出妖魔……”


南疆虽有疑惑,但见慕容白神情,还是忍住了问。他行走江湖多年,看惯了生死,也知道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的道理,所以慕容白的举动,倒也不反常。或许,他给自己讲述一个故事,一场风月,只是想要这世间多一个人记住,免得空活了这一场。


慕容白在一片黑暗里,知道了那人的所作所为之后,胃里一阵酸痛,猛的咳嗽,想要用手去捂,却弄得一手的铁锈味。


随后,他听见自己颤颤的声音。


“……你骗了我。”


仿佛被那人听见一般,熟悉的声音从四处散开,传到慕容白的耳中。


“长生不老,我何时骗了你?”


慕容白咳得痛苦,回想起以前种种,随着咳嗽的平息倒也变得安静起来。


“放出妖魔,灭我全族,杀害百姓……”


“我就不该信你……”


慕容白似哭似笑,手指微动。


“你这心魔……十恶不赦……”


“既是因我而生,那么就因我而亡……”


南疆默然,只听慕容白接着讲。


“后来才知道……我杀了自己,却不能动他分毫。


“是他自己,长生不老不要,倒给了我。还有这一身骂名。


“我不用下阿鼻地狱,也不用背负家族诅咒。


“但我不信他。”


讲得晚了,南疆告辞,慕容白望着木桌子发呆。以前的事,他也不再回忆了,桌前一红烛,独坐天明。


第二天便是期限日,慕容白更衣,铜镜前的人后腰上有一道伤痕。是那人留下的,要他永远记得。


记得什么呢,那夜冷烛夜话翻云覆雨,他亲手交出自己的信任,结果却因此背负一世骂名。


犹记当年时,少年不知情为何,见得红莲些许,便以为是人间。





南疆一早就在亭子里等着,终于门开了。慕容白和往常不同,今日穿着一袭白衣,头发也尽数扎起,却唯独,配了把黑剑。


一路上无话。最后慕容白拿着那把剑,轻笑道,“那夜,那人说要和我仗剑走天涯。”


“怎么可能是真的呢……”


“到底是妖魔。”


然后南疆御剑,百步穿杨。


他是我,我亦是他。


仗剑天涯,来生。


“纵横荡魔邪,一剑斩群妖。”



Fin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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